第74章 荒草故人八_黄泉共为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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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4章 荒草故人八

  怀里的人捏着嗓子,像个十四五岁豆蔻梢头的少女娇声问着情郎,恍若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动静。

  谢敛很快反应了过来,也低头环了她,低声说了一句什么。女孩便不依不饶道:“你回回都这样说,哪次又不是偷偷要我送你从侧门走。”她的声音渐渐带了几分埋怨,似要低泣,男人便又低头温声细语地哄了几声。

  巷口的两人还站在那里,但没有走到近前,似乎在犹豫要不要上前查看。这里是瑶池会的后巷,每日都有不少这样的男女在此处幽会,多半是有家室又不得志的男人与这里哪个丫鬟勾搭在了一起,天黑之后又从这里偷偷溜回家去。

  安知灵伏在谢敛怀里,一咬牙突然伸手扶住他的侧脸,凑了上去。谢敛一惊竟一时没有将她推开,手还僵直地扶在她的腰上,只感觉唇上贴了什么过来,过了片刻才意识到是她的右手拇指。

  她吻在自己的手指上,两人隔了一根手指,他像是头一回知道什么叫“鼻息相闻”,竟是一时间连大气都不敢出。但离得这么近,他倒是能够感觉到怀里人的紧张,她放在他脸上的手指有轻微的颤抖,呼吸间热气打在他的脸上一阵酥麻,两人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。

  巷口的守卫见这对鸳鸯竟又缠绵起来,更是打消了上前的念头,在巷口清咳了一声,听见那边传来一声慌乱的骚动,侧门轻轻摇了一下,再转过头去看时,两人已经消失在了昏暗的巷子里。

  二人从巷口一路飞奔出来,直蒙头到了河边,一头撞进来来往往的人流中,才停下来,紧接着便相视着大笑起来。

  安知灵笑得前仰后合,她一手还扶在他的手腕上,等笑声歇了才开始意识到不好意思似的,又低头抿了抿嘴。

  此刻圆月初升,河面上已经飘满了河灯。谢敛忽然伸手在她脸上刮了一下,见她像只受惊的兔子,一下抬起头,又忍不住笑了一下,将手指伸给她看:“还有。”

  他手上一层□□,安知灵才意识到自己脸上的妆还未卸。忙转身走下河堤,蹲下来掬了水将脸上的妆洗干净。

  月光照在水面上,她再抬起头的时候,脸上果然便又干净了,也不知是不是跑了一段路的缘故,脸上还有些红,更衬得她唇红齿白,一脸懵懂地问他:“还有吗?”

  谢敛心尖一动,恍恍惚惚间像是悟了什么。水面波光粼粼,打碎了一轮满月。水底月是天上月,眼前人是心上人。

  “没有了。”他转开目光,低声说,“走吧,接着去哪儿?”

  安知灵似乎有些奇怪他这忽然低落下去的情绪,但也并未多说什么。她站起来拍了拍衣摆上的尘土:“去前面看看。”

  他们走在大路上,谢敛跟在她身后,两人间原本亲密自然的气氛忽然间荡然无存,转瞬间又回到了先前疏离客气的状态。

  安知灵不知怎么的,心情有些糟糕了起来,她今日走得要比往日慢上许多,似乎怕是撞上什么,一路小心翼翼。

  “你看见什么?”身后的人忽然开口问。

  安知灵听他冷不丁开口,也被吓了一跳,过了片刻才自嘲道:“这条路上我看见的,大概比你看见的要拥挤一些。”

  路边有老妇在烧纸,火光映着她半张苍老的脸。她口中念念有词,一个年轻人站在她身侧,低头温柔地看着她的脸。夜风起的时候,他大概想要替她挡风,可随即烧过的黄纸钱被风吹上了半空中,只留一点余烬在夜色里明明灭灭。

  那老妇怔忪了片刻,又吃力地站起来,在原地看那点火光彻底黯淡了下去,步履蹒跚地提着篮子,一步一步地消失在了大路尽头。那年轻人却还站在原地,目送着她的身影走远。

  她时常觉得上天不公,这世上阳间的悲欢离合都看不过来,还要叫她看阴间的;但偶尔也会觉得上天厚待,叫她能亲眼目睹这尘世许多生死也难隔绝的执念羁绊,生生不息轮回往复。

  谢敛:“你分不清他们与我们?”

  安知灵过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意思:“乍一看很难,但仔细盯着看还是不一样。”过世的人眼里,多半迷茫无措,像是不知自己该去往何处,又不知自己从何处而来。

  正这样想,忽然感觉手上一热,身旁的人突然牵住了自己的手。安知灵惊异地抬起头,正对上身旁人平静的目光:“往哪儿走?”他镇定自若的开口问道。

  “去桥那边。”安知灵竟也下意识回答道。谢敛便转过头去,不再看她,只牵着她的手往河岸尽头的石桥走去。

  沿途人流来往,安知灵回不过神来似的,迎面看着一个个穿着寻常的“路人”与自己擦肩而过,有些轻飘飘地穿过自己的身体,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。她起先每逢与“人”迎面撞上时总忍不住闭一下眼,到后来竟也能慢慢跟上身旁人的脚步,神色自如地走过沿岸长长的河堤。

  两人随着人流走下堤岸,直到身旁的人松开手,安知灵才意识到已经到了桥边。夜风从指间穿过,带来一丝凉意,那一刻竟然叫她闪过一瞬间莫名的失落。她忙转过身,率先朝桥上走去,那上头站了一个白发的老妪,面前的摊子上摆放着几个纸叠的河灯。

  “阿湛回来啦。”老妇人看见跟在她身后的谢敛,好奇道,“这位小哥面生,我像是第一回见。”

  “这是孟婆。”安知灵转头与谢敛道,又回过头对孟婆说,“他第一次来,我带他来放河灯。”

  谢敛冲眼前的老妪颔首示意,孟婆也笑眯眯地冲他点点头:“生得这么俊,我就想着老婆子若是之前见过,可不该没有印象。”她从摊子里取了一盏莲花状的河灯递给他,“既然第一回来,老婆子送一盏河灯当见面礼吧。”

  谢敛有些犹豫,转头去看安知灵,见她点头才伸手接了过来:“多谢孟婆。”

  安知灵蹲下来在摊子前挑河灯,孟婆瞧着她:“今天怎么不见夜息陪你来啊?”

  谢敛听见这个名字也低头看了过去,这两日他在小杜山就发现安知灵回来之后,一次也没去过无人居,甚至赵婉婉在她面前也很小心翼翼不提起这个名字。

  果然闻言安知灵头也不抬,轻描淡写道:“我和他吵架了。”

  “哟,这么大人了还吵架哪。”孟婆和颜悦色地劝她,“那孩子看着话少对你倒是真好,听老婆子一句劝,等他服个软就快点和好吧,不然我看你心里啊也不好受。”

  安知灵胡乱地点头,从摊子里挑出和谢敛手上那个一模一样的河灯来:“知道啦,这个给您。”她将银子交到对方手里,孟婆埋怨地看了她一眼,就知道她一丁点儿也没听进去。

  安知灵笑嘻嘻地去扯谢敛的袖子,蹦蹦跳跳地就往桥对面走去。

  谢敛拿着河灯跟在她后头,两人挑了一处人少些的地方,安知灵找人借了火折子将灯点上,她跪在河边,闭上眼睛双手合十,过了一会儿再睁开眼睛,将河灯小心翼翼的放进了水里,看着它随着水流往前流去,很快和河面上许多亮着的河灯混在了一起,再分不出是哪一盏了。

  “这里的人认为将想说的话放在河灯里,等它随着水流漂到朝暮湖,就等于将那些想说的话带给了去世的亲人。”她望着水面上漂浮的河灯,忽然开口道。她仰着头看他,“你要不要试试?”

  谢敛微微犹豫了片刻,终于也点着了手上的河灯,跟着半蹲下来,将河灯放进了水里。等河灯漂远了,两人望着水面许久一时都没有说话。

  “我那时候上山,卫师兄想带着我入文渊,我不愿意。”谢敛忽然道。

  安知灵静静地听他说:“我爹文官出仕,官至人臣最后落的这个下场,我娘以死明志,我姐姐带着我四处求人寻一方庇护。我当时很埋怨他,上山之后便一心想拜剑宗,想着将来谁再欺负姐姐,我起码能护她周全。”

  “现在哪?”

  谢敛从岸边站起来,低声道:“都过去了。”安知灵伸手撩了几下河水,又听他问:“你又为什么从明家离开?”

  安知灵:“你在小凌霄看见什么?”

  身旁的人不应声,她便领悟过来:“哦,那差不多应当就是你看见的那样了。”她自嘲似的笑笑,“也怨不得他们,谁家有这样一个孩子都要被当成怪物。”

  “所以你也不必觉得亏欠了明家,你退婚时他们没答应,多半还是因为怕我脱不了手。”

  谢敛显然不愿意听她这样讲,眉头很快就皱了起来:“若当真如此,他们后来不会主动提出退婚。”

  “但他们也没告诉你我生来不祥不是吗?”安知灵淡淡道,“而且他们后来退婚,多半是以为我再也不会回去了吧。我离开明家的时候就说过,以后不会告诉任何人我是明家的孩子。”

 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会儿,才听谢敛道:“我没觉得你是怪物,也不觉得你生来不祥。”

  安知灵一愣,过了片刻才轻轻勾起嘴角:“没什么,我一出生,命似乎不是太好,但好在遇见的人都很好。”

  她抬头冲他笑了笑,谢敛定定地看了她一眼,伸手拉她起来:“走吧,起风了。”安知灵握着他的手站起来:“这附近找艘游船过去吧,省得走路。”

  河面上确实有几艘游船三三两两地停在岸边,此地接近山林有些偏僻,但往西走就是城镇,沿途街市如昼十分热闹,因此不乏有人携家带口,乘船夜游。

  安知灵刚在岸边站稳了身子,还不待沿着河岸走,就忽然听得有人叫她的名字,一转头便看见一艘画舫朝着他们划了过来。画舫里头灯火通明,有人伸手撩开帘子,露出脸来朝她招了招手。

  二人回头一看,发现竟是刚作别不久的白月姬,不由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眼神。白月姬对面还坐着一人,斜倚画窗,半个身子都靠在窗上,懒懒的看了过来,目光却一瞬不瞬地紧盯着岸上两人还未来得及松开的手上。

  两人目光对上时,他忽然冲谢敛勾了勾嘴角,颇为挑衅似的松开了纱帘,重新回到了画舫里。

  “阿湛可是要去无人居?”白月姬命人将画舫靠近了岸边,邀约道,“正好与我们同路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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