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百六十八章 过年（一）
旧历春节是华夏人的大日子，在日本人的治下，东北百姓连顿大米白面都吃不上，就算地主家也会过得没滋没味，老毛子打进来，连人带东西一股脑儿“掠”过江，虽然明面上客客气气，也没有将他们的私产充公，倒底心里头还是很犯嘀咕的，一开始人家就说得明明白白，公有制社会，是要打倒大地主大资产阶级的，可究竟怎么才算大？谁也没底啊。
梁仁甫一家子就是在这种患得患失的心境中迎来了新年。
“二丫头......”
老爷子嘟囔了一句，在全家人的目光看过来之时，口气已然变了。
“太不像话，几个月的功夫，只写了两封家书，哼。”
熟知老爷子脾性的梁夫人笑着接过话头：“那不是课业忙吗。”
“什么远东大学，又不是京师大学堂，跟着老毛子能学什么好？”
梁家大女婿郭明镜在一旁竖起大姆指：“那是，您老可是京师大学堂速成科第二期的推荐生，那资格杠杠的，如今更了不得，国立北京大学，全国得数这个。”
梁仁甫略显矜持地微微一摇头：“想当年我们那会儿，皇上亲赐“中学为体，西学为用。”，教学的都是名家，蔡元培、胡适、冯友兰、任继愈、周培源、季羡林、萧超然，听听这些名字。”
他扳着指头一个一个数：“经学、理学、掌故、诸子、初等算学、格致、政治、地理、文学、体操10门必修，高等算学、格致、政治、地理、农矿、工程、商学、兵学、卫生学选修两门，英、法、俄、德、日5种外语任选其一，也可兼修，出来的人哪一个不是学贯中西？那会儿，咱们学堂还有足球队呢，足球你们知道是什么吗？”
两个女人一个女婿一齐摇头，虚心听讲，老爷子悠然道：“雕虫小技尔，咱老祖宗打汉朝那会儿就门清儿，叫“蹴鞠”，水浒听过吧，大坏蛋高俅高太尉就是此行高手，靠一手绝活成为当朝重臣，西人学了去，名曰：强身健体，想当年......”
家人一忽悠，老爷子开始了光荣历史的普及，虽然听过很多次了，可每次只要一说起，还是会乐此不疲，观众们也是一样，要想老爷子心情好就得当好吃瓜群众，否则这一天都消停不了，不管怎么说，听片汤故事总比听埋怨强。
“爹、娘、大姐、姐夫。”
屋门被推开了，一个身影夹着风雪吹进来，屋子里的声音嘎然而止。
梁婉贞一边解开包住头脸的长围巾，一边歉意地打招呼，梁母赶紧上前帮她拍打身上的雪花，与过关时相比，她身上多了一件长过膝盖的毛领军大衣，头上的船形帽也换成了冬季的翻毛棉帽。
她大姐梁婉莹也上前帮着脱下大衣和帽子，露出合身的苏式女兵裙，梁老爷子不满地“哼”了一声。
“小凤呢？”
梁婉贞问了一句突然发现满屋子除了梁氏一家，所有的下人都不见了。
“响应政府号召，释放所有佣人，小凤被她爹娘领回家了，听说住在城外的农场，他们叫“公社”。”
梁婉莹没好气地说道，虽然政府没说是强制行为，可是谁又敢当真留下，那不是等着给人揪辫子么，像他们这种过惯了佣人伺候的人家，突然没人干活了，这些日子也是乱得够呛，好在人的适应性总是很强的，几个月过去了，不适应也得适应。
知道这个话题不愉快，梁婉贞很明智地闭了嘴，只同他们说一些学校里的趣事，与伪满开办的女子国民学校相比，远东大学的课程相当紧，光是语言关就十分吃力了。
“......我们系的主课教授有一半是苏俄人，有一半是新来的美国人，好不容易学的俄语用不上了，又得补习英语，学校要求我们在一个月内就要过语言关，春节一过，开始上美国教授的大课，一天下来，连做梦都是ABCD，到了白天又变成了俄文字母，有时候听着听着就听岔了，你们知道的，我在牡丹江学的是日语。”
听她说得有趣，众人都笑了，郭明镜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老爷子，发现他的眼神有所松动，帮腔道。
“西洋话有那么难吗？爹，您老当年在京师大学堂好像也要学的，喔。”
梁仁甫歪歪嘴角，突然从嘴里冒出一串鸟语。
“，AnAmericanmissionary。”
“English！”梁婉贞惊喜不已：“Dad，YoucanspeakEnglish!”
“BesidesEnglish,IhastostudyGermanandJapanese。”
“Oh，MyGod！”
她夸张地大叫一声，梁仁甫不满地瞪了她一眼：“Attentiontoself-cultivatio。”
两人都是用英语在对话，听得另外三人一愣一愣的，梁母倒是松了一口气，暗自拉了大女儿一把，两人去厨房准备吃食，梁婉贞跑到老爷子身边，用撒娇的口吻恳求。
“爹，你太厉害了。”
老爷子虽然还是绷着脸，眼神明显柔和了许多：“这算什么，当年学堂多少学子都是精通好几门外语，为的就是不让西洋人欺负咱们，像是辜鸿铭教习，一人精通9国外语，可他最推崇的还是咱们的汉学。”
“不管，爹你要教我。”
“你呀，你知不知道，你脚下这片土地是怎么失去的？老毛子没一个好东西。”
梁婉贞不笑了：“爹，所以我们才要刻苦学习，只有超过他们，才能拿回失去的东西，来了这么久，难道你不觉得，这里有什么不一样吗？”
“有什么不一样？”
“在滨海区，是咱们汉人当家作主。”
梁仁甫一怔，仔细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，他们这些人有家有业，来到这里以后并没有分到农场，而是统一安置在伏罗希洛夫市，也就是年初新设立的“双城市”，城里就连警察都是汉人，一个老毛子都没看到，女儿只说了一句，他就猜出了后面的意思，或许这里当真与老毛子的地盘不一样呢。
“饺子出锅喽。”
梁母和大女儿端着一盘盘白面包的饺子走出厨房，这是他们来到远东的第一个新年，尽管心里还有这样那样的担忧，在传统的节日里，一家人能够团团圆圆坐在一起，已经很不容易了。
随着外头响起的炮仗声，这种心情慢慢变成了真正的喜悦，融入到整个滨海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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梁仁甫一家子就是在这种患得患失的心境中迎来了新年。
“二丫头......”
老爷子嘟囔了一句，在全家人的目光看过来之时，口气已然变了。
“太不像话，几个月的功夫，只写了两封家书，哼。”
熟知老爷子脾性的梁夫人笑着接过话头：“那不是课业忙吗。”
“什么远东大学，又不是京师大学堂，跟着老毛子能学什么好？”
梁家大女婿郭明镜在一旁竖起大姆指：“那是，您老可是京师大学堂速成科第二期的推荐生，那资格杠杠的，如今更了不得，国立北京大学，全国得数这个。”
梁仁甫略显矜持地微微一摇头：“想当年我们那会儿，皇上亲赐“中学为体，西学为用。”，教学的都是名家，蔡元培、胡适、冯友兰、任继愈、周培源、季羡林、萧超然，听听这些名字。”
他扳着指头一个一个数：“经学、理学、掌故、诸子、初等算学、格致、政治、地理、文学、体操10门必修，高等算学、格致、政治、地理、农矿、工程、商学、兵学、卫生学选修两门，英、法、俄、德、日5种外语任选其一，也可兼修，出来的人哪一个不是学贯中西？那会儿，咱们学堂还有足球队呢，足球你们知道是什么吗？”
两个女人一个女婿一齐摇头，虚心听讲，老爷子悠然道：“雕虫小技尔，咱老祖宗打汉朝那会儿就门清儿，叫“蹴鞠”，水浒听过吧，大坏蛋高俅高太尉就是此行高手，靠一手绝活成为当朝重臣，西人学了去，名曰：强身健体，想当年......”
家人一忽悠，老爷子开始了光荣历史的普及，虽然听过很多次了，可每次只要一说起，还是会乐此不疲，观众们也是一样，要想老爷子心情好就得当好吃瓜群众，否则这一天都消停不了，不管怎么说，听片汤故事总比听埋怨强。
“爹、娘、大姐、姐夫。”
屋门被推开了，一个身影夹着风雪吹进来，屋子里的声音嘎然而止。
梁婉贞一边解开包住头脸的长围巾，一边歉意地打招呼，梁母赶紧上前帮她拍打身上的雪花，与过关时相比，她身上多了一件长过膝盖的毛领军大衣，头上的船形帽也换成了冬季的翻毛棉帽。
她大姐梁婉莹也上前帮着脱下大衣和帽子，露出合身的苏式女兵裙，梁老爷子不满地“哼”了一声。
“小凤呢？”
梁婉贞问了一句突然发现满屋子除了梁氏一家，所有的下人都不见了。
“响应政府号召，释放所有佣人，小凤被她爹娘领回家了，听说住在城外的农场，他们叫“公社”。”
梁婉莹没好气地说道，虽然政府没说是强制行为，可是谁又敢当真留下，那不是等着给人揪辫子么，像他们这种过惯了佣人伺候的人家，突然没人干活了，这些日子也是乱得够呛，好在人的适应性总是很强的，几个月过去了，不适应也得适应。
知道这个话题不愉快，梁婉贞很明智地闭了嘴，只同他们说一些学校里的趣事，与伪满开办的女子国民学校相比，远东大学的课程相当紧，光是语言关就十分吃力了。
“......我们系的主课教授有一半是苏俄人，有一半是新来的美国人，好不容易学的俄语用不上了，又得补习英语，学校要求我们在一个月内就要过语言关，春节一过，开始上美国教授的大课，一天下来，连做梦都是ABCD，到了白天又变成了俄文字母，有时候听着听着就听岔了，你们知道的，我在牡丹江学的是日语。”
听她说得有趣，众人都笑了，郭明镜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老爷子，发现他的眼神有所松动，帮腔道。
“西洋话有那么难吗？爹，您老当年在京师大学堂好像也要学的，喔。”
梁仁甫歪歪嘴角，突然从嘴里冒出一串鸟语。
“，AnAmericanmissionary。”
“English！”梁婉贞惊喜不已：“Dad，YoucanspeakEnglish!”
“BesidesEnglish,IhastostudyGermanandJapanese。”
“Oh，MyGod！”
她夸张地大叫一声，梁仁甫不满地瞪了她一眼：“Attentiontoself-cultivatio。”
两人都是用英语在对话，听得另外三人一愣一愣的，梁母倒是松了一口气，暗自拉了大女儿一把，两人去厨房准备吃食，梁婉贞跑到老爷子身边，用撒娇的口吻恳求。
“爹，你太厉害了。”
老爷子虽然还是绷着脸，眼神明显柔和了许多：“这算什么，当年学堂多少学子都是精通好几门外语，为的就是不让西洋人欺负咱们，像是辜鸿铭教习，一人精通9国外语，可他最推崇的还是咱们的汉学。”
“不管，爹你要教我。”
“你呀，你知不知道，你脚下这片土地是怎么失去的？老毛子没一个好东西。”
梁婉贞不笑了：“爹，所以我们才要刻苦学习，只有超过他们，才能拿回失去的东西，来了这么久，难道你不觉得，这里有什么不一样吗？”
“有什么不一样？”
“在滨海区，是咱们汉人当家作主。”
梁仁甫一怔，仔细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，他们这些人有家有业，来到这里以后并没有分到农场，而是统一安置在伏罗希洛夫市，也就是年初新设立的“双城市”，城里就连警察都是汉人，一个老毛子都没看到，女儿只说了一句，他就猜出了后面的意思，或许这里当真与老毛子的地盘不一样呢。
“饺子出锅喽。”
梁母和大女儿端着一盘盘白面包的饺子走出厨房，这是他们来到远东的第一个新年，尽管心里还有这样那样的担忧，在传统的节日里，一家人能够团团圆圆坐在一起，已经很不容易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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