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百五十四章 整军（六）
刘开放带着沈云赶到大会现场的时候，隔着老远都能听到里面喊叫声，刚开始上台的士兵们还有些怯场，说话吞吞吐吐地，眼神也不敢往下看，可慢慢地说到了伤心处，情绪一上来，苦水一个尽地往下倒，还有什么可顾忌的。
“.....我屋头原先6口，妈、老汉儿、两个姐姐，一个小弟，龟儿子的刘文彩，说我家欠他们三斗租子，利滚利五年滚到了200斗，还不起就拉人顶债，把我两个姐姐拉去做丫环，第二天，大姐就叫他们抬出来了，身上连件衣服都没得，我爹拿锄头和他们拼命，被狗日的家丁活活打死在门口，我妈急得不行，一病不起，当天夜里就咽了气，我当时才得14岁，带弟娃跑出来，遇到杨司令的人在招兵，要去打刘文湘，我就跑去参了军，打了好多年，你来我往，哪个也打不赢哪个，四川原来多富的，打得一片焦土，抢地盘、搜刮民财，哪个把老百姓的死活放心上嘛，到了抗日的时候，我们川军二话不说走路也要走到前线去，你们中央军的把老子们当成“叫花子”，枪不给、饷不给，老子们饿着肚子和鬼子拼命，一点儿都不含糊，红党说得对，狗日的地主老财也不是好东西，我余二娃没有朝红军放过一枪，可以理直气壮骂你们，人家红军用日本人的俘虏救了我们，你们的长官呢？你们的委员长在干啥子？你们还有啥子横的？龟儿子日你个先人板板，打倒日本鬼子！”
余二娃越说越激动，说到最后振臂高呼，引得全场响应。
“打倒日本鬼子！”
“打倒地主老财！”
“打倒反动政府！”
他的发言彻底点燃全场，各种口号响彻全场，在这种形势下，纵然还有人有些小心思，也被扑天盖地的呼声掩盖了，杨耀宗感到自己的胳膊被人捅了一下，只见韦至行拉拉衣襟走出队伍，跟在了请求发言者的队伍后头，更让他惊奇的是，刚才还一脸不屑的家伙上台后第一句话就是认罪。
“我有罪，我交待，我叫韦至行，原为桂军第21集团军48军1051团1营2连的上等兵，我的部队在抗战前多次参与对红军根据地的“围剿”，在湘江战役中，我亲眼看到了红军战士的顽强，他们用轻武器、石头甚至是牙齿死死挡住我军的重兵进攻，往往战至一兵一卒也不投降，我亲眼看到，红34师师长陈树湘负伤被俘后，在担架硬是扯断了自己的肠子，那个时候我们很多人都被震撼了，长期的反动宣传下，我们不知道红军是一支怎样的队伍，也不知道红党究竟是干啥的，来到这里，和你们接触后，我们才知道以前的认识都是错误的，你们善待老百姓，帮助穷人，对以前的仇人都能做到推心置腹，兄弟我服，在广西老家，我也是个穷人，刚才好多弟兄说了他们的经历，有些是主动投军的，我是给捉丁捉来的，当兵打鬼子咱没二话，只要红军肯收我，不追究以前的罪过，我韦至行这条命就卖给红党了。”
这家伙，杨耀宗在心里腹诽了一句，太滑头了，不愧是“广西铁猴子”，打仗贼精贼精的，做人也是。
一个又一个士兵上台发言，从过去的经历讲起，在一群有着相似经历的兄弟们面前讲出自己的不幸，其最终的罪魁祸手无一例外都指向了反动的果党政府，他们是大地主大资产阶级的代表，只有红党才代表广大贫苦百姓的利益，为了自己和穷人能过上好日子，除了赶走日本侵略者，也必须要打倒反动政府，让沈云感到惊讶的，并不是他们的态度转变，而是整个过程中，组织上只起到了引导作用，并没有大张旗鼓地宣传鼓动，却在一个又一个地自我揭发中自己认识到了这一点。
“你是怎么想到这个办法的？”沈云很好奇，这个办法的始作甬者居然是个富二代。
“我娘教的。”
刘开放有个神奇的老娘，沈云不只一次听到她的传说，有时候心里不免会想，是不是一切都是个借口。
大会开到最后，已经成了喊口号和痛哭流涕的发泄会，在场的哪一个不是有过惨痛的经历，无论是战场上的还是在鬼子刺刀下的，没有人会嘲笑更没有人比别人高尚，在这样的气氛，哪怕是身处幕后的沈云也在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，刘开放握住她的手，让她感觉到了有力的支撑，而说出来的话，更是让她有了无比的勇气。
“我是来受教育的，在他们身上，我看到了这个民族的希望，我娘给我讲过许多以前的故事，他们那一代是如何在强大的敌人面前斗争和牺牲的，现在的果党政府，有一点像是末世的封建王朝，失去了对国民的掌控力，财政崩溃、国土沦陷，战场上一而再再而三地失利，让所有人失去了信心，在这种情况下，需要有一群人站出来，带领民众战斗和抗争，红党就是这样的一个组织，你们的思想、做法与我娘教给我的很像，有时候我都以为，它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存在过，我也许骨子里就流着红色的血，所以天生就对你们有了认同感。”
谁骨子里流的不是红色的血？沈云嘴里问道：“只听你经常提你娘，怎么从来没有听过你说起你爹？”
“我爹？”刘开放有了片刻的失神：“他怎么说呢，是个很复杂的人，在国民的眼里，他像神一样那么高大，在我的那些兄弟眼里，他像高山一样仰止，在我娘的眼里，他是那个世界上最好的男人，在我大娘的眼里，他是一个始乱终弃不负责任的男子。”
“你的家庭真复杂，你呢，你怎么看？”
“我......”刘开放一时竟然有些语塞：“我看到的，是一个嬉笑皆形于色的父亲，既不古板，也不迂腐，我想我最遗憾的，是没能见他最后一面，而他却一直在念叨我的名字，现在回想起来，我其实是一个不忠不孝的混蛋。”
“你不是的。”
沈云拍拍他的手背，安慰了一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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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.....我屋头原先6口，妈、老汉儿、两个姐姐，一个小弟，龟儿子的刘文彩，说我家欠他们三斗租子，利滚利五年滚到了200斗，还不起就拉人顶债，把我两个姐姐拉去做丫环，第二天，大姐就叫他们抬出来了，身上连件衣服都没得，我爹拿锄头和他们拼命，被狗日的家丁活活打死在门口，我妈急得不行，一病不起，当天夜里就咽了气，我当时才得14岁，带弟娃跑出来，遇到杨司令的人在招兵，要去打刘文湘，我就跑去参了军，打了好多年，你来我往，哪个也打不赢哪个，四川原来多富的，打得一片焦土，抢地盘、搜刮民财，哪个把老百姓的死活放心上嘛，到了抗日的时候，我们川军二话不说走路也要走到前线去，你们中央军的把老子们当成“叫花子”，枪不给、饷不给，老子们饿着肚子和鬼子拼命，一点儿都不含糊，红党说得对，狗日的地主老财也不是好东西，我余二娃没有朝红军放过一枪，可以理直气壮骂你们，人家红军用日本人的俘虏救了我们，你们的长官呢？你们的委员长在干啥子？你们还有啥子横的？龟儿子日你个先人板板，打倒日本鬼子！”
余二娃越说越激动，说到最后振臂高呼，引得全场响应。
“打倒日本鬼子！”
“打倒地主老财！”
“打倒反动政府！”
他的发言彻底点燃全场，各种口号响彻全场，在这种形势下，纵然还有人有些小心思，也被扑天盖地的呼声掩盖了，杨耀宗感到自己的胳膊被人捅了一下，只见韦至行拉拉衣襟走出队伍，跟在了请求发言者的队伍后头，更让他惊奇的是，刚才还一脸不屑的家伙上台后第一句话就是认罪。
“我有罪，我交待，我叫韦至行，原为桂军第21集团军48军1051团1营2连的上等兵，我的部队在抗战前多次参与对红军根据地的“围剿”，在湘江战役中，我亲眼看到了红军战士的顽强，他们用轻武器、石头甚至是牙齿死死挡住我军的重兵进攻，往往战至一兵一卒也不投降，我亲眼看到，红34师师长陈树湘负伤被俘后，在担架硬是扯断了自己的肠子，那个时候我们很多人都被震撼了，长期的反动宣传下，我们不知道红军是一支怎样的队伍，也不知道红党究竟是干啥的，来到这里，和你们接触后，我们才知道以前的认识都是错误的，你们善待老百姓，帮助穷人，对以前的仇人都能做到推心置腹，兄弟我服，在广西老家，我也是个穷人，刚才好多弟兄说了他们的经历，有些是主动投军的，我是给捉丁捉来的，当兵打鬼子咱没二话，只要红军肯收我，不追究以前的罪过，我韦至行这条命就卖给红党了。”
这家伙，杨耀宗在心里腹诽了一句，太滑头了，不愧是“广西铁猴子”，打仗贼精贼精的，做人也是。
一个又一个士兵上台发言，从过去的经历讲起，在一群有着相似经历的兄弟们面前讲出自己的不幸，其最终的罪魁祸手无一例外都指向了反动的果党政府，他们是大地主大资产阶级的代表，只有红党才代表广大贫苦百姓的利益，为了自己和穷人能过上好日子，除了赶走日本侵略者，也必须要打倒反动政府，让沈云感到惊讶的，并不是他们的态度转变，而是整个过程中，组织上只起到了引导作用，并没有大张旗鼓地宣传鼓动，却在一个又一个地自我揭发中自己认识到了这一点。
“你是怎么想到这个办法的？”沈云很好奇，这个办法的始作甬者居然是个富二代。
“我娘教的。”
刘开放有个神奇的老娘，沈云不只一次听到她的传说，有时候心里不免会想，是不是一切都是个借口。
大会开到最后，已经成了喊口号和痛哭流涕的发泄会，在场的哪一个不是有过惨痛的经历，无论是战场上的还是在鬼子刺刀下的，没有人会嘲笑更没有人比别人高尚，在这样的气氛，哪怕是身处幕后的沈云也在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，刘开放握住她的手，让她感觉到了有力的支撑，而说出来的话，更是让她有了无比的勇气。
“我是来受教育的，在他们身上，我看到了这个民族的希望，我娘给我讲过许多以前的故事，他们那一代是如何在强大的敌人面前斗争和牺牲的，现在的果党政府，有一点像是末世的封建王朝，失去了对国民的掌控力，财政崩溃、国土沦陷，战场上一而再再而三地失利，让所有人失去了信心，在这种情况下，需要有一群人站出来，带领民众战斗和抗争，红党就是这样的一个组织，你们的思想、做法与我娘教给我的很像，有时候我都以为，它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存在过，我也许骨子里就流着红色的血，所以天生就对你们有了认同感。”
谁骨子里流的不是红色的血？沈云嘴里问道：“只听你经常提你娘，怎么从来没有听过你说起你爹？”
“我爹？”刘开放有了片刻的失神：“他怎么说呢，是个很复杂的人，在国民的眼里，他像神一样那么高大，在我的那些兄弟眼里，他像高山一样仰止，在我娘的眼里，他是那个世界上最好的男人，在我大娘的眼里，他是一个始乱终弃不负责任的男子。”
“你的家庭真复杂，你呢，你怎么看？”
“我......”刘开放一时竟然有些语塞：“我看到的，是一个嬉笑皆形于色的父亲，既不古板，也不迂腐，我想我最遗憾的，是没能见他最后一面，而他却一直在念叨我的名字，现在回想起来，我其实是一个不忠不孝的混蛋。”
“你不是的。”
沈云拍拍他的手背，安慰了一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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